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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筠:草根“鱼院士”
时间:2012-12-11 09:01来源:中国教育报 作者:阳锡叶 李伦娥 点击:
湖南是鱼米之乡,产生了与鱼、米相关的两位院士,“米院士”袁隆平早已闻名世界,但“鱼院士”刘筠却不那么为人所熟知。但毫无疑问的是,每个中国人餐桌上习以为常的那条鱼,都有他的功劳。
生自贫寒之家,爱交草根朋友,一生的研究也只为老百姓的菜篮子里多条鱼

  刘筠:草根“鱼院士”

刘筠,83岁,中国工程院院士,湖南师范大学教授。

  湖南是鱼米之乡,产生了与鱼、米相关的两位院士,“米院士”袁隆平早已闻名世界,但“鱼院士”刘筠却不那么为人所熟知。但毫无疑问的是,每个中国人餐桌上习以为常的那条鱼,都有他的功劳。

  冬季一场冷雨过后,远方湘江在雾里蜿蜒而过,岳麓山显得清冷。山脚有一栋看似普通的实验楼,上二楼,迎面是湖南师范大学鱼类发育生物学研究室,走十几步,到办公室,门上只有一个门牌号,与其他办公室没有任何不同。进门是14平方米左右的小空间,呈品字形摆着三张颇为破旧的沙发,沙发上堆着几叠报纸,报纸上有几个放大镜。这就是著名“鱼院士”刘筠的办公室。办公室所在的实验楼,早已成为湖南师大最为标志性的学术重地之一。

  看到记者来,刘筠扔掉拐杖,缓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记者的手说,坐,请坐,你坐我对面。尽管室外冷意扑面,室内却暖意融融,年已83岁的刘筠中气十足:“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

  时而双手抱胸,时而半身前倾,时而双手比划,满头白发的刘筠,思维清晰异常。从贫寒出身,到求学之路,到与鱼结缘,到四大家鱼人工繁殖成功,到甲鱼、牛蛙走进百姓家,再到新物种异缘四倍体鱼震惊世界水产界,80余载岁月,留下了韵味悠长的故事。


  

青年刘筠

  中国人的餐桌因他多了一条鱼

  如今走到菜市场,鱼甚至比一些蔬菜还便宜。以往动辄数百元一公斤的甲鱼、难得一见的牛蛙,也上了寻常百姓家的餐桌。吃鱼,已经成为中国老百姓习以为常的事,但在上世纪60年代前,吃到鱼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在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时才舍得吃鱼。

  这是为什么呢?

  青、草、鲢、鳙,是我国的特产鱼,自古以来被称为四大家鱼,但是千百年来,鱼都是在江河湖海里自然生长。要在池塘里养鱼只能去河里捞鱼苗,但仅靠大自然的繁衍,鱼苗丰歉无常,即使生活在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湖南,每年也少不了闹鱼荒。

  前人也想过自己培育鱼苗,可奇怪的是,在江河湖海里“鱼丁兴旺”的四大家鱼,转移到池塘里就不繁殖了。为什么四大家鱼在池塘里不能自然繁殖?到底能不能繁殖?1958年秋,原水产部在湖南召开水产会议,提出了这个前人未能回答的问题。

  刚从中科院进修回来,29岁的刘筠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向学校主动请缨,要求承担起这项科研工作。“我进修的专业就是生物胚胎学,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一下身手。”就这样,刘筠告别了新婚妻子胡运瑾,带了大三、大四的学生,在湖南祁东县的渔场扎了营。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池塘里的四大家鱼为什么不繁殖?对此,书本上早有定论:是因为生殖细胞不发育。真的是这样吗?

  “我花了一年时间,收集了近1000个样本,终于发现,生长在池塘的四大家鱼,生殖细胞是能够正常发育的!”回忆起那一刻,刘筠还是有些激动,身子前倾,比划着解释,“只不过,雌鱼卵巢中的卵母细胞只能发育到初级阶段就停滞不前,不能自动进行减数分裂。这是因为池塘环境缺乏像江河所具备的生态条件,在生殖季节,雌鱼不能分泌足够多的促性腺激素,无法导致卵巢中已经生长成熟的卵母细胞进行成熟排卵。只要找到合适的催产激素,人工刺激其完成分裂过程,池塘里也能养出四大家鱼!”

  “这个发现不得了。”刘筠如一个孩子取得了好成绩般骄傲。这个结论为家鱼的人工繁殖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经过多次试验,1959年,人工催产草鱼成功了!

  继草鱼人工繁殖成功后,刘筠和弟子们又开始研究青、鲢、鳙鱼,经过理论研究和无数次艰苦的对比实验,1963年,刘筠带领的团队对四大家鱼人工催产排卵终于都获得了成功,并为家鱼人工繁殖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最终宣告了中国四大家鱼不能人工繁殖的历史就此结束。四大家鱼人工繁殖技术的诞生从根本上解决了渔业养殖生产发展的关键问题。

  从海南岛到黑龙江,从靠天吃鱼转为靠科技吃鱼,“水产养殖户”这一新行当由此诞生。据不完全统计,这么多年来,四大家鱼的养殖累计增加水产品近2000万吨,累计增加纯利润超过300亿元,仅湖南省就有30多万水产养殖户因此致富。

  刘筠毕生耕耘,硕果累累,但最为人熟知的便是他在世界上首次研制出了异源四倍体鲫、鲤。

  1979年10月,湘阴县东湖渔场有人捕到了一条从来没见过的鱼。它个头特别大,像鲫又像鲤。这条“怪鱼”点燃了刘筠心头萦绕已久的火花,他一直在思考,四大家鱼的人工繁殖和养殖,已经解决了鱼的产量问题,但能否像杂交水稻那样使质和量进一步得到提高呢?这是一个让水产科技工作者兴奋的课题,也是一个难题。因为根据经典遗传学原理,不同种属之间的物种远缘杂交难度非常大。早在上世纪50年代,已有学者提出过鲫、鲤杂交雄性不育的理论,国际上也一直公认这样一个结论。

  “怪鱼”的出现无疑让这种结论变得不再权威。怀着希望,刘筠带领课题组开始了又一次挑战。通过努力,刘筠和他的课题组成功实现了鲫、鲤之间的远缘杂交品系的建立。

  刘筠从极为有限的能育的杂交后代中选育,在世界上产生了首个具有自然繁殖后代能力的四倍体染色体的后代,再利用这个宝贵的四倍体鱼资源和正常的二倍体鱼杂交,就得到了不育的杂交后代三倍体鱼。这些鱼比普通的鲤鱼、鲫鱼体型肥大,生长速度快,抗病力强,特别是谷氨酸(味精的主要成分)含量高,味道极为鲜美,很好地解决了鱼的品质问题。而且因为不育,这些鱼不受养殖水域限制,不会污染原水域的鲤、鲫鱼种群,具有很高的生态效益。它们有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湘云鲤和湘云鲫。

  “这是我国科研人员在世界上创造出的一个新物种、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鱼。”湖南师大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周工健说,国际生物学界专家普遍认为,异源四倍体鲫鲤群体的获得,填补了世界上在脊椎动物中没有发现人工形成两性可育的异源四倍体群体的空白,而且在生产上有重要的应用价值,若将湘云鲫、湘云鲤取代普通的鲫、鲤鱼,即使按现有鲫、鲤鱼养殖量的20%计算,20亿尾鱼种每年可增产值逾20亿元,出口创汇前景十分广阔。

  刘筠在理论上建立了系统的中国主要养殖鱼类(四大家鱼为主体)、中华鳖(甲鱼)和食用蛙类的繁殖生理学,实践上研制了养殖鱼类和水生经济动物人工繁殖和育种的技术体系;率先应用细胞工程和有性杂交相结合的综合技术,在国内外建立了第一个遗传性状稳定且能自然繁殖的四倍体鱼类种群,成功地培育出优质的三倍体鲫鱼和三倍体鲤鱼。1995年,刘筠与袁隆平一道被评为首批中国工程院院士。

  当上院士了,待遇提高了,但刘筠仍然住在老房子里。很多著名高校想挖他走,给他更好的待遇,他也不乐意,一心一意地留在湖南师大这所省属高校,“从1953年大学毕业分配到校任教,60年没跳槽”。他仍然与普通老师用一样的办公室,喝水还得去隔壁,与60位研究生共用一个饮水机。唯一例外的是,接水的时候,学生们先帮“刘老师”接上,这算是研究室的一个规矩了。


活到老,学到老  

  “他有时勤奋到让人受不了”

  每天早上8点,司机吴德辉准时把刘筠送到办公室,搀扶着上楼,随后,走廊上便会响起令鱼类发育研究室所有老师和学生都熟悉的“哒哒”声,那是拐杖拄在地板上的声音,也已成为研究室十几年著名的“报时器”。

  “如果有人问我,在学习和工作中有无秘诀,答曰:没有秘诀,唯勤奋可以走向成功之路。”刘筠说。

  这句话可以追溯到刘筠小时候。

  1929年,刘筠出生在湖南省双峰县青树镇一个家境贫寒的小手工业家庭。父亲前半世当学徒,后半世成为制帽小商人,母亲出身农家。

  父母的勤劳给刘筠影响甚深。自五岁读私塾,刘筠已展现勤奋之品质,但他并不提倡一味苦读,“虽勤奋而欠独立思考,就是俗称无大作为的书呆子”,“不计较考试分数高低的得失,但求甚解,课余时是运动场上的常客”。

  1953年,刘筠从湖南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湖南师范学院生物系任助教,兼任系秘书。时任系主任董爽秋对人才的培养和成长很有远见,年轻又勤奋的刘筠得到了他的重视。在他的推荐下,1956年刘筠被保送到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进修实验胚胎学,师从著名科学家庄孝惠和朱冼两位先生,自此迈进了鱼类研究的大门。

  研究鱼类并非像很多人想象的在实验室里做做观察,逗逗几条养在玻璃缸里的鱼那样浪漫。它不仅是个脑力活,更是个体力活。“鱼类产鱼苗一般是在四五月份,那时候的湖南天气还是有些冷,水里更是冰冷刺骨,但为了得到一个标本,刘老师常常和学生们一起下池塘捞鱼苗,全身冻得直哆嗦。”刘筠1990级硕士研究生、如今已是湖南师大教授的肖亚梅说。

  在研究四大家鱼人工繁殖机理的时候,年轻的刘筠不知疲倦,由于做实验的两个渔场距离较远,刘筠当天早上在祁东县渔场做完实验后,又立即赶往35公里外的归阳渔场,进行另一组实验。做完了,又要在当天赶回祁东县渔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祁东地区交通不便,没有汽车,他就每天步行往返70多公里路。就这样,不到3年时间,刘筠和他的弟子跑遍了湖南省40多个乡镇的池塘。不仅如此,祁东的实验基地人多床少,一张床上要横躺4个壮汉,他们戏称是在“堆罗汉”。更多的时候,刘筠就蜷在鱼棚的长椅上过一夜。

  “刘院士并非天生有多聪明,机遇只给勤奋之人。”与刘筠共事了30年的周工健教授说,无论是刘筠的同事还是学生,对于刘筠之勤奋,无不印象深刻。在周工健看来,“刘筠有时勤奋到让人受不了”,他无假期,无双休日,一年四季都在研究室或基地,以至于学生也不得闲。有好几次,刘筠大年初一就要拉着周工健去研究基地拜年,周工健不得不劝他说,人家基地的人都还在过年呢,“他只好把时间推迟到初二,多年没间断”。

  刘筠对鱼的痴迷延续到生活中。“我姐姐叫刘白鲢,我哥哥叫刘鲩。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呢?”刘筠之子、同为湖南师大生科院鱼类发育研究室博士生导师的刘少军说,白鲢就是鲢鱼,鲩就是草鱼,都是父亲当时在研究什么,就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后来刘少军出生了,胡运瑾反对再给儿子取一个鱼名字,为了不影响家庭和谐,于是取名刘少军。夫人胡运瑾直呼刘筠为“鱼痴”。

  虽因糖尿病导致视力下降,但今年已83岁的刘筠每天仍坚持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报看书,批改论文,仅刘少军给他买的放大镜,就有20多副。刘筠培养了100余位硕士、博士研究生,大多勤奋专注,学业有成。他现在还带着两个博士生、两个硕士生,每天准时上下班,一天至少要到研究室走两趟,看看学生,指导科研,叮嘱注意事项。甚至重病住院时,他还要拔掉氧气管去研究基地看一遭方能放心。他要求学生做学问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要东想西想,不要去想做什么研究赚钱,也不要想当什么长什么长,我不喜欢”。


 

刘筠与学生在一起

  “科研成果自己说好没用,要经得起农民的考验”

  刘筠无其他爱好,只喜欢打打扑克。常在研究之余,与同事打打牌,输了拱(湖南话:钻)桌子。在同事眼里,刘筠性格率直淳朴,一是一,二是二,也有可爱的一面,有时会为一张牌吵嘴。同时,他还常常出点钱,请大家吃夜宵。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刘筠十分喜欢交朋友。

  刘筠2005级博士张纯说,老先生是个可爱的老头,他喜欢在一个固定的小店理发,店面在湖南师大一个小角落里,名为“师大理发店”。一来二去,刘筠与理发店老板成了朋友。他和学校里一个眼镜店的老板也是朋友,凡刘筠需要的放大镜,皆由老板亲手制作。

  爱交草根,曾让刘筠避过一难。文革初期,刘筠过了40天不能自主的监督劳动生活,不容申诉地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被下放到岳麓渔场,但他很快与农民打成了一片,岳麓渔场的党支部书记“陈大脑壳”与刘筠更是铁哥们。红卫兵命令刘筠回原单位接受批判教育,“陈大脑壳”拿了把锄头把他们轰走了,刘筠幸免一难。刘筠对“陈大脑壳”感恩在心,此后每年都要去他家拜年,直到他70多岁去世。

  “随到一处,皆与老百姓打成一片”,这种性格为他的科研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发现。刘筠的许多重大科研成果,都有农民的一份功劳。像震惊国际鱼类研究界的成果——异源四倍体鲫、鲤就是源于湘阴县东湖渔场一位农民发现的一条怪鱼,这位农民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他,没想到促成了一项重大科技成果的发现。

  而牛蛙的人工繁殖也同样源于农民的首先发现。我国曾多次从古巴引进牛蛙进行人工繁殖,但都没有成功。上世纪80年代初期,有汉寿县农民反映,洞庭湖周边的小湖里有“牛叫的蛙声”,时任汉寿科委秘书的曹光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筠。在刘筠等人的研究下,牛蛙成为一道美味可口的菜,摆上了普通百姓家的餐桌。

  “甲鱼的人工繁殖经历了类似的故事。很多问题都是群众先发现,然后再由我们去研究,去提高、提升。”周工健说,刘筠没有留过学,但在那样的条件下做出了这么多成果,得益于密切联系实际的科研作风,“他就是一个草根科学家”。

  实际上,周工健也曾是一个草根,刘筠对周工健可谓有知遇之恩。周工健15岁即被下放到郴州,在水库里养了10年鱼,尽管只有中专文凭,却对鱼类研究十分感兴趣。1980年,刘筠到郴州讲座,台下的周工健觉得刘筠有个问题说得不对,根据他的观察,四大家鱼产卵有时是一年两次,而刘筠说是一年一次,讲座结束后,他去跟刘筠交流。没想到刘筠对他十分欣赏,最后把他调到长沙,成为了刘筠的得力助手。

  “老先生常常对学生说,科学研究你们不要自己说做得有多好,要经得起农民的考验。”刘筠2000级博士生、湖南师大副教授冯浩说,刘筠的专著《中国养殖鱼类繁殖生理学》仅30万字,却写了10年,不是因为字数多,而是因为许多实验结果必须重复验证,出版社为此等了10年才最终出版。

  出身农村的刘筠对农民有着深厚的感情,他说,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我们搞科学的,要时时想着为中国的农村、为中国的农民做贡献。事实上,他所研究的成果,也已让许多农民走上了致富路。当年甲鱼人工繁殖研究成功后,刘筠立即面向全国开了一个培训班,免费把技术推广出去,“完全没想到知识产权的事”。汉寿县因为这项技术,成为了全国闻名的“甲鱼之乡”,一大批农户因此致富,刘筠被农民称为“财神爷”。刘筠爱吃湖藕,每到汉寿,必有农民送来刚从湖里捞出的嫩藕,甚至大冬天也要下水搞上几截。

  “我现在想把大鲵,也就是娃娃鱼的人工养殖技术搞起来,这件事情做成了,不仅可以保护大鲵这一珍稀物种,老百姓也能吃得起啦!”晚年的刘筠仍壮志不减,为此,腿脚已不甚灵便的他前两年还让人抬着爬进张家界一个有娃娃鱼的山洞里一探究竟。


  

在实验基地指导学生检查实验鱼

  年虽耄耋,仍热切关注周遭大事

  刘筠对于国家大事和时事有着格外的关注,晚年的刘筠对国家提出了不少影响重大的意见和建议。比如,和几名院士联名,建议把生物这一学科纳入高考。又如,写信给湖南省委建议成立湖南省鱼类遗传育种中心。而最广为人知的莫过于刘筠对湖南渔民和水域生态的关注。

  自上世纪初始,由于泥沙淤积、围湖造田,洞庭湖早已不见昔日烟波浩淼的模样。到上世纪90年代初,电捕鱼开始取代了传统的捕鱼方式,加上违法围网养蟹等行为,造成洞庭湖生态环境退化,加快了渔业资源的枯竭速度。短暂的丰收之后,这里的渔民发现在洞庭湖捕鱼一年比一年困难。于是渔网越织越密,然而即使采用灭绝式电捕配合鸬鹚的方式,收获仍然不乐观。无鱼可捕已经成为严酷的事实。

  2009年,湖南省畜牧水产局、省农业厅有关领导把这一情况报告给刘筠,刘筠当即写了一封信给时任湖南省委书记的张春贤。于是,一场大规模的洞庭湖“渔民上岸”工程实施了,随后,又将范围扩大至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所有渔民。截至2012年10月,湖南共有6万渔民过上“脚踏实地”的生活。这一政策既让渔民过上了新生活,也让洞庭湖和四水水域生态有了较大改变。

  对于多年研究鱼的刘筠来说,对生态关注已不是短期之事。“父亲对于生态的破坏有着深深的担忧,他认为生态平衡遭破坏必将带来灾难。”刘少军说,人类越强势,弱势的动物便越遭殃,“父亲尤其反对在江河胡乱筑坝,发电可以不依靠水,但鱼类生存却离不开水”。

  而作为一名教师,刘筠对教育更是有着深切的关注。刘筠小时家境贫寒,但刘筠母亲是一个有远见的农家妇女。对于刘筠兄妹教育费用总是千方百计拼凑,每年年终盘算家底,不管是赚是亏,首先把子女所需的教育费用划定出来。而刘筠三兄妹也不负所望,后来成为当地颇为传奇的“三士”——一院士,两学士。

  以自己一家推及整个国家,刘筠对“没钱办教育”的谬论十分不满。刘筠说,一些地方说到教育便说没钱了,或者说有多少钱办多少教育,这种状况怎么行呢?一个明显的道理,经济发展必须依靠科学技术,技术的进步必须依靠人才,而人才必须通过教育培养。“如果按照有多少钱办多少教育的观点,我家兄妹三人不可能都大学毕业”。

  现在,刘筠最关心的事是研究生的资助额度还是低,每有采访,他必说到此事。采访时他反复请记者呼吁国家扩大研究生资助范围,提升研究生资助金额。“现在物价涨得飞快,20多岁的小孩,每天早上吃两元钱的早餐,一杯豆浆一块饼,中餐也就五六元钱,女孩子可能吃得饱,男孩子营养怎么跟得上?”他还希望国家出台政策,能够让博士生、硕士生更好地就业,做到人尽其才。“我现在的乐趣和所期盼的,就是看到学生很好地成长,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刘筠说。

  “一生将文章写在池塘里,但眼光却放在大地上,他对国家命运有着深沉的关注。”这是刘少军眼中的父亲。(阳锡叶 李伦娥)


  小传

  1929年,出生于湖南省双峰县。

  1948年,考入湖南国立师范学院。

  1949年,转入湖南大学生物系。

  1953年,大学毕业,分配到湖南师范学院生物系任助教,兼任系秘书。

  1956-1958年,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进修实验胚胎学(发育生物学)。

  1958年,从中科院学成回到了湖南师范学院生物系,遇上“大跃进”,到长沙市综合农场“开门办学”。

  1959-1963年,致力于四大家鱼的繁殖生理学及人工繁殖技术研究,同协作单位的科研人员最先研究成功草鱼自然产卵受精。最终对家鱼的人工催产排卵获得成功。

  上世纪70-80年代,致力于中华鳖和牛蛙的繁殖生理学及人工繁殖技术研究,获得的成果被广泛应用到生产实践中。

  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致力于鲫鲤鱼类远缘杂交研究。

  1993年,出版专著《中国养殖鱼类繁殖生理学》。

  1983-1998年,为第六、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

  1995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2002年,获全国“杰出专业技术人才”称号。

  2003年,获湖南省科学技术进步杰出贡献奖。

  手记

  令人仰望的草根情怀

  采访刘筠院士时,让我们感慨的是,他是精英,但有一种令人仰望的草根情怀。为何如此?是基于一种现实。

  历史毫无疑问地证明,书斋里产生不了重大研究成果,空想空谈产生不了重大思想,东拼西凑造论文更是害人误己。我们也常常说,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科学研究需要深入草根,需要尊重草根的首创性。但我们不无遗憾地看到,很多科学研究已偏离了这个方向。当今一些科学研究者,哪样赚钱研究哪样,哪样容易出成果研究哪样,哪样容易成名研究哪样,高高在上,科研已越来越脱离实际,越来越脱离草根,甚至看不起草根,还有不少人弄虚作假、投机取巧、窃取成果,功利、浮躁与腐败也已越来越多地侵蚀到学术界,不少学人风骨荡然无存,又谈何伟大的科研成果呢?

  在采访时,最令我们感动就是刘筠那种朴素的草根情怀。刘筠出身农民,对农民有着一份天然的感情,他的研究很大程度上出于对农民一份朴素的情怀——要让老百姓的菜篮子里多条鱼,要为农民增收做贡献。这种最朴素的情怀,恰恰是对人最为深切的关怀。科学研究,只有有了这份情怀,才可能产生远大的理想,才可能做出伟大的科技成果。科学研究不是冰冷的,它是有人情味的。它的核心,应该永远是关于人的,也永远是最关注普通人命运的。刘筠愿意与草根打交道,愿意与草根同吃同住,他的许多重大科研成果,也都有着草根的一份功劳。刘筠说,科研成果自己说做得好没用,要经得起农民的考验。这是一位科学大师最为朴素的科研价值观,也恰恰是当今学术界最为缺失的。

  但愿我们有更多科研者有经得起农民考验的精神和情怀。(阳锡叶 李伦娥)

  《中国教育报》2012年12月7日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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