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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教育观的人文意蕴
时间:2012-06-19 10:01来源:《教育评论》2012年第1期 作者: 冯东 点击:
李泽厚是中国当代著名学者,以哲学和美学成名,其关于教育方面的论述较少,却有独特见解。他认为,教育学将是未来社会的中心学科,教育的目的主要是培养人的心性而非功利性,人才培养的标准和方向应该是开拓与创造。还认为,当前教育体制问题严重,教育理念亟


李泽厚:寂寞的思想者
 
  摘 要:李泽厚是中国当代著名学者,以哲学和美学成名,其关于教育方面的论述较少,却有独特见解。他认为,教育学将是未来社会的中心学科,教育的目的主要是培养人的心性而非功利性,人才培养的标准和方向应该是开拓与创造。还认为,当前教育体制问题严重,教育理念亟须改观。这些教育理念对改进教育理论和实践,具有很强的时代人文意蕴。
  关键词:李泽厚;教育思想;教育学;人文意蕴
 
  李泽厚,1950年代以美学成名于学术界。1980年以后,在哲学、美学和思想史方面均有所建树。上世纪80年代以来,李泽厚在学术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多年来,学界对李泽厚和他本人思想的研究成果颇多。经综合分析发现,现有研究绝大部分以李泽厚的哲学或美学思想为研究对象,对李泽厚教育思想的研究却少得可怜。李泽厚关于教育方面的论述虽少,却有不少独特见解。本文试图另辟蹊径,重点探讨李泽厚的教育观(不包含美育思想)及对当代社会发展的人文意蕴。
  一、教育学将是未来社会的中心学科
  李泽厚认为,教育学将是未来社会的中心学科。早在1981年,李泽厚就认为,20世纪哲学的中心是语言学,而教育学则是研究人的全面生长、发展、形成和塑造的科学,将会是未来社会的最主要的中心学科。①简言之,为“历史终结日,教育开始时。”对于自己多次谈到教育学需要兴起的论断和“空喊”被人轻视,他自嘲说“理所当然”,但“相当悲观”。1999年,《明报月刊》请他谈谈21世纪教育问题,他干脆“录些旧作,重申一下自己不被人注意或一向被人轻视或嘲笑的某些看法。”1995年的《世纪新梦·再说西体中用》,1998年与高建平、杰姆逊的对谈,1999年给《明报月刊》的文稿,2004年与刘再复《关于教育的两次对话》,2005年接受《外滩画报》记者的采访,以至2011年答《教育月刊》记者问,其间他多次重申并强调“教育学会成为核心学科”,“教育心理学很重要,它将来会超过经济学、物理学”。②
  为何有这种认识?这源于李泽厚关于人类整体如何生存延续的关注和对人类出路的理想期待。他认为,这一方面源于历史的发展和终结。第一,历史终将终结。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将进入真正的新纪元、新时代,二十一世纪末也许真会成为“历史的终结”。第二,历史虽然“终结”,但社会仍然存在。“终结”不过是英雄时代的终结,意识形态的终结。第三,如何建构人性乌托邦,提上日程。即让每个个体身心、潜能全面而健康地开发、成长和实现,这是一种无限追求的乌托邦。另一方面,源于当下时代的问题。当下,人既是机器的附属品又是纯动物性的存在状况。“人怎样才能既不是机器又不只是动物,也许只有教育才能解决现代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所以,他认为教育学是人类社会当下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和必然选择。
  李泽厚认为,“历史终结毕竟还早,至少还需一二百年”。但是,现时代的人类问题和困惑,期待人文学科,特别是教育学的兴起。他期待,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全球实施三天工作制,那个时候有很多问题会提上日程,教育学问题也就特别重要了,必须对此加以思考。我们要借助于什么呢?在他看来,主要应借助于教育。③
他理想的未来的教育学一定不同于今日的教育学,未来的教育学需要建立在生理学、生物学、心理学高度发展的基础之上。那个时候的教育学,以及教育心理学,一定是很重要的。比如说,把人的基因搞清楚了,知道你身体哪方面有特点、优点或有问题,这个就是研究教育心理学的基础。教育心理学将来是一个核心课程,因为一切目的不就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发展吗?生态环境跟人必须有个和谐关系,不能破坏,“人”本身也有一个内在自然的和谐关系,也不能破坏。人本身就是动物,也是一个自然生态。这个“内在”,包括人的情感、人的意愿、人的能力、人的欲望等等。教育心理学是研究人的内在自然的一个学科,研究自然性和“人化”,亦即如何培育人。随着这些研究的深入,教育心理学的重要性必定超过经济学、物理学。
  二、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心性而非功利性
  教育目的依据不同的标准可以有多种分类,按照价值取向,有社会本位和个体本位之别。李泽厚的教育目的观,无疑倾向于“个体本位”。但是,他的教育目的观又不能以纯粹的个体本位还是社会本位来区分。从物和人的对比看,李泽厚倾向于人,而反对和担忧人的“异化”。由此,倡导人文教育、心性教育,反对功利主义教育。他批评说,以前的教育都是为其他的目的服务。封建社会为培育“学而优则仕”的士大夫服务,资本社会为培养工程师、科学家、医生、律师、会计师等各种专家服务,而不是为了塑造人性本身服务。④教育,不能仅仅理解为职业或技能的训练与获得。“现在的人在工作时几乎只是机器的一部分,人被电脑统治了,人从这种工作机器中逃脱出来,便进入了一种纯粹物质的求欢和感官刺激之中。人又变成了动物。这就是一个‘异化’了的世界”。
  他说,新时代的教育在于研究如何建立健全的人格。“什么是真正的人性,如何去培养和确定它,以充分地自由地发展和实现人的个性和潜能?这就是任务所在。”他说“机器人没有感情,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动物也没有情感,是情欲。动物不会写情书,只有人才有多种多样的爱情描写,文艺中大讲爱情、死亡这些问题,这就是人性情感。”⑤在他看来,人性也可以表述为一种积极健康的心理,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一种积极健康的心理。可惜的是,今天的教育不重视人文,一味强调成就各种专家学者的职业和技能训练。
  对“科教兴国”的口号,李泽厚也提出了独到见解。他建议“兴国”,必须先要“兴人”。先立人再谈立国,这之中最关键的就是人文教育。以往的人文教育受到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在高科技时代下,人文教育的存在显得很艰难。如果只谈体育、智育的教育,那是以功利主义为基础的,人文教育却不能是功利主义的,它要着眼于民族与人类的前途。虽然在功利主义者看来,文学、艺术是最没有用的,但这种“无用之用”,恰恰是最重要的,是百年大计。⑥
  在李泽厚看来,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是让每一个人都全面发展。何谓人的全面发展,就是每个人的潜能都充分发挥出来,这对一个人来说是最大的幸福。每个人的潜力不一样,好比每个人的脸都不一样。个人潜在能力的发现是不容易的,有的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所以,教育要发现、引导、培养,让人的潜能充分发挥出来,真正地实现自我,这对社会来讲,也是贡献。
  三、人才培养的标准和方向是开拓与创造
  如何培养有开拓精神、有创造性的人才?李泽厚认为,开拓精神实际上是一种能力、素质,只有分清能力和知识的关系,才能培养好人才。中国留学生的考试成绩突出,但实验动手能力却不如外国学生。以此为例,他分析了知识和能力的关系。认为,知识是能力的前提,知识面越宽越好,现在青年学生的知识面太狭窄。要博览群书,不要过早地钻某一点,在雄厚的基础上再去“专攻”。过早专攻,难以出成果,欲速则不达。他批评现在的大学分科太细,各科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利于广泛汲取知识营养。在学习具体的知识时,要注意学习科学的学习方法,建立合理的知识结构。要以创新为目标,而不应把任何东西都当知识来记,这样记的结果,只能使思维迟钝。世界上大多数的发明,都是由知识积累有限,但富有创造、挑战精神的年轻人完成的。同时,更要强调能力培养。我们当前教育存在的一大问题就是只重视学生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却不注意培养他们的能力。他认为,判断就是一种能力,应当培养学生判断、选择的能力,对待知识本身也需要判断。
  四、改进教育教学教法
  李泽厚在接受一家教育刊物采访时,就教育界存在的诸多问题做了探讨。他感慨地说“问题太严重了,现在不是培养儿童,是摧残儿童,是摧残人才!”认为,当前教育实践方面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第一,课程太多。从中小学开始,搞那么多课程,把学生逼得那么紧,一些人才都被搞傻了,真有得神经病的。毛泽东当年主张废除考试,现在看来,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第二,重视分数,忽视兴趣。现在的学校,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用分数来评比,用这种方式来激励学生学习是错误的。应该引导学生对学习本身、对学科本身有兴趣,那是内在的兴趣。自己有兴趣,例如对数学有兴趣,对物理有兴趣,对历史有兴趣,觉得有意思,他愿意去学。教学的核心目标正是要引导学生这样。评比是外在的,他几分,我几分,那是副产品。你学得好的话,你当然就考得好,有时也不一定每次都考得好,有偶然性。总之,分数只是一个副产品,而且不是最重要的副产品,现在把副产品当成正产品,用这个激励学生,那是伤害学生!学习兴趣怎么能靠评比评出来呢?有些很好的学生,成绩不一定好,那有什么关系?就像爱因斯坦,16岁以前学习成绩都很差。第三,教学方法落后。现在普遍存在的填鸭式教学是最残忍的教学,只能摧残青少年儿童的心理。第四,高校科研导向问题严重。大学教师也一样,人人都要有什么项目,什么课题,一大堆。没有课题、项目,只想潜心读书、研究,怕也不行。真是岂有此理。结果制造的都是废品,都是垃圾,因为大家到时都乱抄一通,你抄一些,我抄一些。比数量,比出书,以前要是也这样,王国维、陈寅恪早就下课了,教授也当不成了。你看汤用彤、金岳霖有几本书?没有几本书嘛,生前就是两三本书,这就够了。他一本几万字的小书,抵得人家几十万字。文章和书要的是质量,不是数量。第五,统一的体制禁锢了学校文化特色的发展。社会对文化的钳制是一个需要专门研究的复杂问题。现在要树立一个学校的独特校风,根本做不到。统一的体制使学生变得很蠢,学校也变得千篇一律的僵化,所以我说摧残人才。但是,怎么样把学校搞得像一个学校,这是个大问题。现在不少学校糟透了,一些大学根本不像学校,而像衙门,像商店,出了很多笑话。追究以上问题的根源,他说是“现在的教育体制问题太大。”“所以,体制不变,谈什么独特校风,那是奢谈。”⑦
  五、教学内容选择和图书馆的重要性
  李泽厚十分关注教师在教育中的地位、教育内容的选择和图书馆在教育活动中的重要性。他说,中小学授课教师最重要。教师的作用在于指引和培养学生的兴趣;大学主要应靠自学,中学时代还是要靠教师,特别是理科,但要注意培养学生自学的兴趣和能力——这是教师应尽的责任。教师给予一定的指引,学生的兴趣就不一样,能力也不一样。不是上了课就了事的,教师的魅力在于把学科的魅力传达给学生,让学生对这门学科有兴趣。教师教学方法中特别要重视启发式教学,学生就是要启发,不能填鸭,从小学就开始。他一再讲,关键在培养能力,而不是知识,知识是死的。记那么多死的知识有什么意义?要学会发现问题才有意义。在大学里面,教师跟学生的关系不同于中学,因为都是成人,更为疏远了。中学对学生是很重要的,是人一生非常珍贵的打基础的时光,所以教师的影响力更大,师生的关系也更密切。
  关于学的内容,李泽厚强调“学”不仅包含了狭义的“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学”,而且包含了广义的“学”,即德行优于知识,行为先于语言。他认为,教育应当返回到学做人,把德行放在知识之前,把塑造人性作为“学”的根本之道。谈到当前国内的少儿读经热时,他表示不欣赏,指出此类做法很难同当年袁世凯的“尊孔”彻底分清。如果说五四那批人是“启蒙”,那么现在一些人就是“蒙启”:把启开过的蒙再“蒙”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提倡“读经”,可能会从小就培育原来传统政治体系所需要的奴性道德。⑧对文科来说,应强调读历史。李泽厚说,历史书我推荐两部,都是老书,一部是大家不太注意的《国史旧闻》,我觉得挺好的,这本书还挺好看,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还有一本就是《纲鉴易知录》,这是我中学时候读的,觉得很不错。至于理科,李泽厚表示应重视数学。
  李泽厚的教育观同其庞大的哲学和美学学术体系相比,并不成体系,不占太大的比例。然而,哲学家的人文情怀使得他在演讲、著述、谈话的边边角角之处,都涉及教育问题,并且把教育问题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虽为“杂谈”,但并不影响我们对其教育观的理解和把握。有学者甚至认为,李泽厚对21世纪教育学学科地位的预言,表明了教育学在中国已经生成自我意识,意识到自身的价值、地位和使命。这种预言,对于促进中国教育学的发展其功大焉。⑨此外,李泽厚关于教育的目的主要是培养人的心性而非功利性,人才培养的标准和方向应该是开拓与创造,当前教育体制问题严重,教育理念亟须改观等,无疑对改进教育理论和实践具有很强的时代人文意蕴。
 
  注释:
  ①李泽厚:《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哲学探寻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174-175页。
  ②李泽厚:《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康德哲学与建立主体性的哲学论纲(1980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216页。
  ③④⑤⑥⑦杨斌:《李泽厚论教育·人生·美:献给中小学教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9-10,10-11,26-22,30-31页。
  ⑧《李泽厚近年问答录·要启蒙不要蒙启》,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年,12-17页。
  ⑨刘晓东:《教育学是学科之林里的中心学科》,《教育科学研究》,201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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